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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庙算(1/4)

举首望去,满目尽是颓败苍凉。整个城市一片废墟,虽经战后清扫,在墙角残壁,随处可见一滩滩发黑的血迹、零散的内脏和肢体。

愁苦百姓拿着竹夹躬身捡拾散发腥臭的肉丁,又在余火未灭的破烂房屋中穿梭往来,仔细搜罗残存财物。低头弯腰之间,泪水一滴滴扑打地面,把烤焦的泥土砸出小坑,无声诉说着家园尽毁的悲伤。

面前一根被烧焦的小半截屋梁,挂着半块已经发臭的腐肉,三两只苍蝇嗡嗡狺狺围着乱转。朱溪跑过去,捂住鼻子将屋梁踢飞,肉块便和木头分离,往旁斜斜飞远,苍蝇扇动翅膀追逐过去------断垣残壁与残肢断臂共在,乌黑老鸦和绿头苍蝇同飞,战争把瓜洲变成一座人间地狱。

一队士兵擦肩而过,低头让过横飞的屋梁,对我们打个立正,躬身致意。回过礼,又往前走去,便到了城墙根。

这里布满新坟,崭新的黄土包在初春夕阳下反射出冰冷的光。站在被炮火炸得光秃秃的树底,眯起眼睛透过几根干枯的树枝看那晕黄夕阳,淡薄阳光已经不能刺痛眼睛,只在瞳孔里慢慢放大,最后成了一团温柔的晕黄。刮来一阵江风,形影不离的苏墨递来大氅,我披在身上,轻轻叹息,声音被风扰乱,变得若有若无:“唉,有什么胜利能使朝野上下闻之动容?”

------瓜洲大胜,以弱胜强,斩敌二万六千,彻底击溃当面阿术之军,扬州所受压力大大缓解。这个消息跟着使臣郑虎臣一道传回扬州城诸将耳里。

正月十五,过大年的日子,宋京送来贾似道的一封信,里面写道:子清英武过人,不枉老夫提携,欣慰之至。因得子清助力良多,今日扬州风和日丽,阴霾不再,李祥甫(李庭芝)受封枢密右使,与老夫同掌大军,却尊崇有加,对原芜湖撤来此处之军,任事不管,尽由老夫执掌。而夏贵领一万军外放淮西,孙虎臣部将姜才调归祥甫管属。只是老夫近来身染重疾,无法接见使臣,使其居于驿馆,并派百名士卒保护之------老夫抱病难支,医师有言,病由心生,心情好转自然全愈。何谓好心情,如此形势当以战局决定。若子清再有一次大胜利,老夫便无牵挂事,而病魔自退。急盼!

满篇都在暗示,他已厘定局势:以亲信大胜为由,镇住李庭芝;外放夏贵,消除掣肘之患;调孙虎臣帐下虎将姜才归李庭芝管属,分化瓦解自己提督军队给予他的压力;将郑虎臣放在驿馆,派士兵以保护为名,行软禁之实,留给自己扭转局面的时间;也许临安亲信又送来情报,朝庭仍对他顾虑重重,于是要求我再打一次胜仗,最好是大得足以使临安闻之动容的胜仗,那么,他便能扭转乾坤,一举定局。

他说急盼!我知道他的焦急,因为镇江在健康都统徐王荣、翁福的劝说下刚刚降了伯颜。扼守长江的两座要塞一个半月时间相继投降,在临安看来,我的局部胜利便很是微不足道的了。

什么胜利可以使朝野上下闻之动容?朱溪低头深思半晌,拉着我回了指挥所。

临时征用的指挥所里,胡应炎正在训斥一名没完成土雷制造任务的匠人,牛富拉着尹玉、余显、王勇,布置防守线,包圭和张顺为了敌情的准确度而争吵,余显却在旁边看热闹,王富和马军指挥白大虎低声商量着什么,柴旺坐在屋角愁眉不展,还在为他的主将陷入牢笼而伤心,陈昭一边拿绸布擦拭从北洋带来的百练钢刀,一边和许夫人商量安民文书的草拟,希望以此稳定瓜洲悲惨百姓的焦虑情绪。其余将领不是巡察城防,便是低头研究各军传来的战情,还有十几名签事、斥候窜来跑去,寻找主事人想要汇报工作。

人影纷杂跑动,立即把激烈的战争气氛送入眼帘。朱溪不管那么多,走到一幅高挂墙壁的木制地图前,用力敲打着标有“健康”二字的小红点上,说:“将军取了这里,便是一件天大胜利。”

随着他手指不停划圈,小红点在瞳孔里蓦然放大,“健康”二字跟着扑来,直落入心底。

“匠人营国,方九里,旁三门;国中九经九纬,经途九轨,左祖右社,面向后市。”《周礼.考工记》关于都城建设的规制。东汉建安十七年,孙权据周礼而筑石头城,始称建业。东吴、东晋、五代十国,共七个皇朝建都于此。一千多年时间,这座长江重镇被修筑得固大根深,无数箭楼、敌台、碉塔环城而去,还有里外三层的瓮城紧缩深约三米的护城河内,构筑牢固的防御圈。而今,这个狂妄的相士叫我取了它,凭手里四万将士就想取了它。

在喧哗的吵闹声中,我侧目冷冷盯着朱溪,讥讽道:“失心疯了?除非你能撒豆成兵,变出二十万人,也许还能如愿以偿。”

朱溪轻轻一笑,不理睬我的嘲弄,作个请的手势,将我让进指挥所厢房。倒来两杯茶水,递给我一杯, “朱某算命不过谋生手段而已,仅仅雕虫小技,哪能撒把豆子就变成了兵。”喝一口茶,仍旧笑着,“将军可否想过,镇江投降对您未免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
“将军连日参加会议,后又筹划作战方案,一直没空细究整个战局。你看,”他翻出扬州、健康两份地形图,点着上面的一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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