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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扬州 节一(1/2)

第二日傍晚,贾似道遣宋京从扬州而来,命我移交兵权后立即与张俊一道回扬州议事。同时宣布将后军归入瓜州建制,受姜才代管,国重义暂为后军主将,胡应炎次之。徐清将军之原属将领,各率本队驻扎瓜州执行防守任务。

也没甚安排的,略微作些吩咐,我便带着苏墨、朱溪、尹玉和陈昭,跟随宋京等人往扬州而去。

顽主全速奔跑,带起的寒风灌入领口,像刀子一样刮着胸膛的皮肤,稍稍勒住缰绳,让顽主跑得慢些,又将大氅捂紧护住脖子,黑夜里便只闻战马急促蹄嗒和呼啸风声。

来到一处山岗,远远望去,扬州城内六街灯火阑珊,只剩下星火点点,自夜幕中露出模糊的轮廓。四方厚重城墙在旷野中舒展开,城头成百上千的火把排成一条蜿蜒徘徊的长龙。京杭大运河幽静流淌,从容地南北贯穿城池。再往远眺望,城北处偌大一片湖泊,三两只轻舟挂着灯笼如同夜明珠一样随着波浪起伏在寒碧湖水当中。

数十骑急驰而下,穿过零散在郊外的民居,临得城池近了,一扇巨大的朱红虎门霍然扑入眼帘。门下燃起两处硕大火堆,守城士兵因为夜深疲倦,三三两两怀抱长枪斜靠在墙头,哈着气使劲搓揉着双手,不停地诅咒这该死的天气。张俊向拦住他的城门守军出示腰牌。一名领头的伍长慢腾腾离开倚靠着的城墙,满脸倦容,打着呵欠从卒子手中接过牌子,仔细验明正身,方才懒懒散散向张俊行了礼,吆喝着让城里边的军卒打开厚实沉重的木门。

天色已晚,宋京便说:“张俊受李将军之命便去李府吧。徐清跟我到都督府。”说罢冷着脸拱拱手,不说告辞,掉转马头便奔了出去。张俊啐了一口,低声骂道:“无礼之徒。”后又与我道别,便分道扬镳各自离去。

大都督府设在扬州府衙,过一道鲜红牌坊,雕梁画栋的朱红衙门廊下挂着六盏大灯笼,在夜色中发出昏黄的淡光。二十名御赐带刀侍卫站在门前,壮实的身子笼罩在暗淡光芒下,原先不可一世的骠悍神情变得模糊,悄悄流露出无可奈何的颓唐。

兵败如山倒啊。我摇摇头,从这群衣甲鲜明的大宋精锐面前大踏步经过,跟着宋京进入内堂。身后的苏黑、陈昭等人被侍卫拦住,回头吩咐他们在外室等我,一边跟在宋京身后向前行走,一边想到,连夜召我议事,为了国重义么?即使没有按命令除掉国重义,但我成功接收后军,让国重义成了没牙老虎,也算完成了半个命令吧,贾丞相不应该为此深夜召我。那么,还有何事会让他如此着急,需要与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义军首领商议呢?

想不出原因,自失一笑:罢了,何苦自扰,马上就会揭开谜底了。

牙门吱吱打开,淡漠烛光立即流泻出来,飘飘摇摇,将青石地板印出迷离的暗红。老仆江满子站在门口做出有请的姿势,我踏着暗红举步迈入,当头便见贾似道孤单单独坐厅首,白净脸庞在游弋光线下阴晴不定,苍白嘴唇紧闭,双目发滞,呆望着进来的两名心腹。

简单应过我和宋京的问候,他走去窗前,一把推开窗棂,寒风乍然刮入,火烛受风,立即一缩,光芒飘荡得更加厉害,使这屋子愈加显得阴暗。他裹起领口,以抵挡突至的冰冷,轻轻哈口气,气息便在寒冬里变作白茫茫的雾团。

“多么令人厌恶的一切。芜湖,扬州,还有那场刚结束的战争,都是那么让人深恶痛绝。还有这里,这座冰冷的大都督府,都与老夫身份不符。唉,真回念葛岭半闲堂,即便深冬腊月,仍旧充满鸟语花香。”贾似道话语细微,低声斥骂,在红光下,却面无表情,似乎这骂声不是出自他嘴里。

他仍不转身,将双手笼进纯白无一根杂毛的貂皮大氅里,目光虚幻,投向混沌黑暗中,“枢密院参事翁应龙日前来信,陈宜中当朝请太皇太后诛杀老夫,留梦炎、王龠、张世杰、陆秀夫,还有同城的李庭芝等人纷纷附议,指望凭老夫一次失败,说服太皇太后将我杀了。哼哼,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,行事荒唐之极。最可恨陈宜中,此人趋炎附势,凭了对我巴结,方能在朝庭出头,如今竟下作至此,对恩人倒打一耙,真不是个东西。”

他边说边随意望过来,我却从冰冷目光里瞧出用心和专注,面上不敢露出任何表情,一付平和模样,也静静回望着他。

就这样对视,贾似道嘴角泛出一丝微笑,点点头,折返身走回虎头大椅,那里铺着一张完整的白虎皮。也不关上窗子,任由寒风无休无止吹进来,案几上火烛便如喘息般一伸一缩,让人忍不住怀疑它马上就会熄灭。阴冷压迫住屋角放置的几盆火炭,肆无忌惮在屋子里弥漫。

这是冬季最为阴冷的一天,头顶上铅云密布,层层叠叠垂下,似乎举手可触。现在负担起天气预报工作的朱溪在来扬州路上就说:“多半明日大雪。”然后忧心忡忡告诉我:“如此天气出行,兆头可不好。”结果被陈昭狠狠呵斥了一顿。

贾似道坐下去,半躺在柔软的虎皮里似乎舒服之极,惬意地长吁口气,接着说道:“国重义和子清感情很好么?好像他对你意见挺大的吧,嗯,关于收他兵权的事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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