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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章 祭潮(1/4)

一大早。

李长安怀里揣着刚蒸好的炊饼,挑着昨个儿熬好的饮子出了门,其余人鬼包括孩子们也都挑着担子、背着竹篓跟在后头。

彼时天光未醒,晨雾尚浓。

周遭灰茫茫一片,但道路上已有人声嘈切,隐约见到一张张面孔在雾里冒头,默默汇聚成人潮,一路向东。

抵达钱唐南面的清波门时。

六十四寺观的晨钟已敲开了城门。

漫漫人潮于是涌进,穿过城门洞,汇入街巷,束成“湍流”。

李长安一帮人鬼也就改换了队形,大人(鬼)在外,小孩儿在内,被人潮推挤入城。

此时天光亮了一些,但雾气并未显得稀薄,概因其被晨曦注入金红,泛着颗粒般的质感。雾沉积在街巷间,给人如水如游奇妙错觉。。

但到底“雾汛”低了一些,露出街坊高高低低的飞檐。

今天坊市醒得格外的早,形形色色的人源源不断自街头巷尾汇入人潮,摩肩擦踵,挥汗如雨。

人在其中,根本无法自如行走,只得被人潮裹挟着、退挤着、闹腾着往东进入金红色的雾河更深处。

人潮穿过长街,跨过石桥,走过坊市,又穿过一道城门洞。

雾气愈浓,接天蔽日,四下一片金红。

又继续往东一里。

渐渐听得隆隆声,似战鼓擂动,千军万马一并发作。

人潮这才止住,各自散开。

李长安一帮子也就脱身,寻了个空地,点算人数不少,大人们整理起桶里的饮子和背篓里的碗、勺、折凳等杂物,孩子们叽叽喳喳嬉闹着蠢蠢欲动。

身后,晨钟敲响了最后一轮。

身前,但见一轮红日浴“海”而出。

将上方的云与下方的雾都煮得鼎沸,灿漫光芒劈开混沌,眼前的雾海肉眼可见地消融。

显现出那战鼓来处。

粼粼的碧绿织起白线飞梭。

碧绿的是翻涌的海,白色的是渐渐推高的潮水。

而在近处,在岸上,在潮头被拍成无数泡沫的海塘之上,已经挤满了早早赶来占据好位置的游人与商贩,或争执,或扭打,或谈笑,或交头接耳,或讨价还价……男人女人,老人孩童,番客胡商,熙熙攘攘,热热闹闹。

再高一层的石塘上,则架起了许多看台、彩楼,或用高高帷幕围起方一方空地,衣饰奢华的男女出入期间。

这些帷幕、楼台沿着石塘罗列而去十余里,就像一栋栋紧密排列的屋舍。

眼前的一切,恍惚观之。

仿佛那朝阳在霎时之间于雾海中浇灌出了一座繁华的滨海小城。

今天是八月十五,是钱唐观潮的盛时,亦是钱唐人祭潮的佳节。

…………

石塘上人声鼎沸,越来越热闹。

但祭典不开,江潮也声势也不高,仿佛都在等待一个契机。

这契机便在东北的海岸处。

那里有一座连绵矮山。

日头已高,晨曦已收。

可那片矮山上竟还缭绕着一片薄薄的云霞。

实则不唯今日,每个早晨或黄昏于城头眺望,都能瞧见这片山上的霞光长久于它处,很是奇妙。

所以钱唐人说此山“朝布金霞,暮收红云”,乃是云霞栖息之处,唤作“栖霞山”。

十三家的在世仙佛们认为城中俗世嘈杂污浊,有碍修行,又不忍抛下钱唐众生不顾,称这片山所以奇妙,是因它是天下有数的洞天福地之一,便择近辟此山为别苑,兴建道场于山上清修。

李长安极目张望,确见渐渐稀薄的霞光中有亭台楼阁隐现于花木山石之间。

只不过……

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中有这么一号“栖霞山”?

“假的呗。”黄尾嘿嘿,“早八百年,这一带还在海里泡着哩,哪来甚洞天福地?”

“《钱唐珈蓝录》所载,钱唐出海门数里是先人熬波煮海的地方,名字也应景,就叫‘盐官’。后来被十三家看上,修起了宫观,不许盐民在附近继续采薪晒盐,盐场由是南迁去了余姚,市面上的盐价也因此贵了两三成。”

他近来脾气见涨,都敢“妄议”寺观了。

可转头……

远远有鼓乐声传来。

堤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而骚动,如鸟兽散开。

“快!快!快!”

黄尾也赶紧收起指点江山的嘴脸,似火烧了勾腚,招呼着大伙儿离开堤道。

李长安不明所以,但也跟了上去。

不多时。

堤道一空,人们都避到了旁边的斜坡上。

斜坡狭窄又拥挤得难以立足,但人群中少有抱怨,人人都踮脚翘首望着声音来处——栖霞山下,鼓乐渐渐清晰,宫商羽徽清雅幽远,绝不类凡俗靡靡之音。

霞光沉降,云气弥弥。

一支队伍徐徐而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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